今天的杭州上城法院第十法庭,坐了很多白發蒼蒼的老人。
開庭時間到了,老人們在等她,法官書記員公訴人辯護律師都在等她。法警跑來說,被告說自己高血壓走得比較慢。過了一會兒,一個瘦小的老太被法警帶進來,她頭發花白,穿了一件紅色襯衣。
她是本案被告,65歲的呂某。曾經許諾給這些老人發財夢的人。
公訴人指控,呂某以借錢為幌子,虛構經營印刷廠,隱瞞錢款去向,騙取十多位被害人800多萬元,其行為已構成詐騙罪。
包括老鄰居、老領導、房東、賣服裝的小店主、賣菜的、賣水果的、兒女相親時認識的老人,甚至路邊搭訕、面館里吃面認識的人,呂某都沒有放過,借錢數額大到幾十萬上百萬元,小到幾千塊。
然而,這800多萬元呂某到底用去了哪里,沒人知道。
一進法庭,先向被害人鞠躬致歉?
呂某一開口,喉嚨梆梆響,中氣十足。
她站在被告席上,微笑地轉身面向旁聽席,向這些同樣白發蒼蒼的受害人鞠躬:“謝謝大家那么信任幫助我的投資事業,向你們道歉,如果我有機會出去一定會記得自己的承諾。”法官及時叫停了呂某的“開場秀”,提醒她注意法庭紀律。她倒是淡定,“我總要致歉一下的,謝謝法官。”
對呂某的做派,公訴人不奇怪了,早在看守所提審的時候,她就是這副眉飛色舞信誓旦旦的樣子。
“我具備賺錢的天賦,只要放我出去,給我幾年時間,我就能全部還本付息。我是一個剛直倔強的老人,從不說假話,我寧可自己背罵名,也絕不讓債主吃虧。”如果不是穿著囚衣,戴著手銬,人們甚至會認為她是一個雄心壯志的企業家。
看到一臺德國印刷機,很多人信了?
呂某是杭州一家廣告裝潢單位的退休人員,初中文化。早年曾經營過兩家單位內部的印刷廠,自稱效益很好,“你們可以去調查的,我最早做學校印刷廠,在圈子里很有名氣的。”呂某說。
從2007年起,呂某開始以辦印刷廠為由向他人借錢,為此她給被害人繪聲繪色地描繪了一個發財夢。
“你看,這是我的廠子,我的機器,你借錢給我,我就可以開工了”,“我這里生意很好,要擴大經營,需要資金周轉”,“利息好說,我給你年息30%~50%”……
在這樣的攻勢下,不少被害人,特別是一些老年人將自己多年的積蓄甚至養老看病的錢借給了她。8年下來,呂某一共向十余名被害人借得800余萬元。
“呂某去服裝店、水果店買東西,出手表現很大方,像個大老板,接下來就開始游說小店的老板,套路都是一樣,‘我印刷廠的效益很好,你借錢給我擴大經營,可以讓你發財’。然后拉你去看她廠里的印刷機,很多人看到機器就這么相信了。”丁先生告訴錢報記者,呂某名下無存款、無車輛、無房產登記記錄,她以前向部分受害人炫耀:她的資金有8位數,但放在哪里大家都不知道。
庭上,呂某也描述了“當年的盛況”。按她的說法,“我買了德國進口的印刷機,請了香港的技術人員過來,花了不少錢,很多人跑到我工廠里,一看這么好的機器,連忙就要把錢交給我投資。”
連吃碗面認識的人,她都開口借錢
事實是,這些老人在呂某身上吃盡了苦頭。“當初呂某跟我爸爸承諾利息最高達到100%,我爸爸拿出30多萬給她,然后一年年都拿不到錢。”丁先生帶老爸爸來聽庭,他說很多受害人都是一次次催討,呂某或者零星歸還一點,或者今年拖明年,或者再寫數字更大的借條、用高息繼續吊著被害人。因為共同的遭遇,這些被害人彼此都熟悉了。有的被害人看清了呂某某根本不會還錢,將她告上法庭,可被害人贏得了官司,拿不回欠款。于是被害人開始陸續向公安機關報案。
公訴人說,據調查,呂某確實租過一個廠房,也買過一件機器,但用的是賣自己房子的錢,廠子根本沒有開過工。她名下的兩家企業,多年以來營業額為0、納稅為0,員工只有寥寥幾個人。她的財務說,她們單位沒有業務。她的門衛說,這個廠子從沒有開工,呂某本人一年也只來過三次,而且至今還欠他幾萬元工資。
呂某借錢的范圍之廣,可以說是來者不拒——老鄰居、老領導、房東、賣服裝的小店主、賣菜的、賣水果的、兒女相親時認識的老人、路邊搭訕認識的、銀行或者市民中心辦事時認識的、面館里吃面認識的全都包括在內。借錢數額也大小不論——大到幾十萬上百萬元,小到幾千塊,只要能拿到錢就行。甚至在因涉嫌詐騙罪被取保候審期間,她還騙了兩名被害人十幾萬元。
騙來的800萬到底去哪了
面對公訴人的指控,呂某辯稱:“我抗議,我不是騙錢。這些借款我是認的,但這都是他們愿意幫助我,投錢給我做投資用的,只是我投資受挫了。我在市場經濟中打滾,有些始料不及,我會吸取這些教訓,在我有生之年,一定會還上錢。”
庭上,呂某總是口若懸河,一個問題東拉西扯,讓公訴人和法官很抓狂。讓人感覺,她當年有如何如何費盡心思,如何如何奔波她的印刷事業。
法官屢次提醒她回答問題要簡要,她一句話很巧妙地頂了回去,“謝謝法官,我的文化沒你們高,法律專業知識沒你們多,現在我知道了。”
問到本案的關鍵問題,涉案的800多萬元到哪里去了,呂某依舊顧左右而言他。
“我都用于投資開發了,包括路費、人員伙食費、環評費、勘測費、設計費,而且經常要給很多人送禮,一年四個節都要送,一次起碼一兩千,比方說送水產,我一般都是買2只甲魚、6只螃蟹、1條多寶魚這樣的配置。”
“8年工廠都沒有開工,還送什么禮?”公訴人問。
“我不甘心啊,那么多人信任我把錢交給我,我要不屈不撓,繼續努力,打通人脈我還是可以做大的。”呂某顯得“對答如流”。
“你不是說你業務能力很強嗎?那么這幾年,你開展了什么業務?有什么產品?”公訴人又問。
“我的廠其實已經在小規模打樣了,雖然沒有大規模開工,但是這些年我一直不放棄努力。”呂某始終不忘口號。
中途休庭的時候,呂某微笑地面向旁聽席,緩慢走出法庭,像是發表完一場演說。
法官表示,此案將擇期宣判。